第6章 三生途·五

浮生十谭 第6章 三生途·五 (作者:一只墨斗 )

主角是桃莘魏流央小说叫《浮生十谭》,这里可以看第6章三生途·五:那年的新荷开得也真真极好。炎夏光景,天却凉爽宜人。青荷盖绿水,芙蓉披红鲜,一池袅袅婷婷的荷花。这一日魏流央是精心装扮过的,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,奶娘为她梳了最拿手的朝云近香髻,眉间细绘桃花小钿,说不出的。

那年的新荷开得也真真极好。

炎夏光景,天却凉爽宜人。青荷盖绿水,芙蓉披红鲜,一池袅袅婷婷的荷花。

这一日魏流央是精心装扮过的,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,奶娘为她梳了最拿手的朝云近香髻,眉间细绘桃花小钿,说不出的光彩照人。

她信手从池中撷了一支初开的粉荷缀在发间,莲步轻移盈盈伏拜高堂前,请求为太后献舞祝寿。

她抬起一张稚嫩而骄傲的脸,直视他的眼睛:臣女日前新学了一支惊鸿舞,但一人独舞多少显得寥落。久闻麒王殿下剑术过人,臣女斗胆请殿下舞剑,臣女辅以惊鸿,同为太后娘娘洪福祝愿,且不美哉!

满堂惊愕,连素来宠她宠得无法无天的魏相也拉黑了脸。但她不管不顾,仍执拗而坚决地盯着他的眼睛。离得近些,能清楚瞧见那双眼睛里冷冰冰的寒意。

许久,太后笑道:难得魏卿家女儿有这份心意,胤儿,你意下如何?

那双墨黑的眸子转了一转,垂下。

便听祖母的意思。

他接了宦监呈上的长剑,冷着脸步步逼近。

她只及他胸口,抬头往上,日光直愣愣打下来迷晃了眼睛。定下神再看去,男子清冷的俊颜逐渐清晰,剑眉入鬓,英飒逼人,可惜往后十四年里也不曾为她舒展过。

他嗓音比冬雪还要薄凉:魏姑娘,请吧!

那实在算不得成功的舞蹈。

她确实跟着长桑最有名的舞姬学了两月惊鸿,但天赋不够,抓不到要领,而他闪电般挥斩的剑影又狠又准,全不像在舞剑,倒像存心索了她命。才片刻,她的舞步便全盘崩溃,躲避不及直挺挺坠向湖里。

紧要一刻,他纵身一跃揽住摇摇下坠的女孩儿托回湖畔,淡淡道:本王鲁莽,多有冲撞之处,还请海涵。

他松开她,转身离去,自此再也不曾扫她一眼。

这段故事一度在香闺深阁里传得很广,连文武百官当着魏相面不敢言语,背过身也很愿闲话两句。

人人都道她痴态疯癫,她却还有勇气,跑去他府邸求见。

自然是遭到司阍婉拒。拒了三番五次,她便学乖了,乔装成儿郎模样,雇了茶馆的两个小厮搬来长梯,从墙头翻越过去。彼时闾丘胤同友人坐在亭子里对弈,棋盘之上黑白子厮杀得天翻地覆,只听咕咚一声,爬墙之徒一脚踩空,滚进木芙蓉花丛摔得七荤八素。

待看清她的面容,闾丘胤即时拉长了脸,召小厮将她打道送回相府。

这一回,可谓是丢脸丢到家了,魏相整日介吹胡子瞪眼生闷气。素来宠她惯她的奶娘也不禁痛心疾首,一面小心翼翼往她后背涂抹药膏,一面苦口婆心劝告:小祖宗,你纵是胡闹,也该有个限度。你不要脸皮,相爷可要呢!咱堂堂相府的颜面,可不能教人耻笑了去。

她把不要脸精神发挥到极致,口中振振有词:阿嬷,你告诉我世间难得有情人,他是我的有情人,早晚便是我的夫郎,我不过趁早去瞧一瞧他罢,怎么不正经了?你不是说,长舌妇们最是有造谣生事的本领,犯不着较真么,如今却是信他们也不信我了?

奶娘气得半死,恨恨揪住她耳朵扭两圈,惹得她嗷嗷讨饶。

养好伤,悄悄摸摸再登门,好心的司阍告诉她,麒王前日接到出征诏命,一早就率着亲卫离京去了。

司阍踮脚往南面远眺,指给她看:这会子应出了南雁门了,快马加鞭,许还赶得上。

她抽出袖刀架在司阍脖子上抢来府里最快的马匹,一路鸡飞狗跳掠过闹市往南雁门追去。不晓得是她骑术不精还是王府下人欺她不识牵来孬马,等灰头土脸赶到南雁门,一根马毛也没瞧着。

骄傲如她,怎肯死心,驱马继续追赶,一直追出百里地,追到伏鸣山,人没追到,反教山贼掳了去。

她挥舞着袖刀又哭又闹,砍断几帐帷幕,然后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。这一小窝山贼很没出息,你瞧瞧我我瞧瞧你,最后摘了她腰间那颗鸽蛋大的明珠就将她赶下山。

她失魂落魄往山下走,正撞见禁军兵将急匆匆往山上赶。将领拨开众卫走过来问:魏姑娘?可无恙乎?

她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。

生了一场大病。名医大夫一拨一拨几进几出也瞧不好,胡子花白的老御医摇摇头叹息:解铃还须系铃人,心病还需心药医啊!

魏相头发都愁白了几根,才几日,眼窝陷下一圈。央儿,你怎偏听不明白,朝野之上多豺狼虎豹,此人绝非良人。等过两年,爹爹给你觅一户好人家,保你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度过下半生不好吗!

帐内人儿不言不语,连呼吸也浅弱得很。魏相仰天长叹:繁儿,她这是要我的命啊!

仅仅半月,相府唯一的独女整整瘦下去一圈,人人都背地里揣测她还能撑多少日子,魏相却忽然去向姜太后求了一桩婚。

隔日皇帝就颁布谕旨,赐婚麒王和魏相的独女,只等麒王得胜归京完婚。

不论体面与否,她终是称了心,也不管旁人怎样暗中讥诮打诨,仍欢欢喜喜地每日里跑到南雁门最高的茶楼眺望。

城里遍角遍隅的蘼途花盛谢交替,等那如云如雾的颜色又一次占领长桑城,终于等到他班师回京。

她混在人群里,远远看见心尖尖上那个人,骑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行在军队前头,着一身银白缀金兽面铠甲,肩披红袍,腰系勒甲黄金狮蛮带,发拢危冠,剑眉朗目,不怒自威。

两年的沙场打磨,将他面庞镌刻得比初见更加坚毅沉稳。

她瞧得又是欢喜又是惶恐,奶娘说,女儿家总要矜持些才好,婚典前最好不要同他见面,往后有的是大把时间耳鬓厮磨。

婚期定在繁花似锦的五月,她怀揣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满怀憧憬地等啊盼啊,终于等到穿上那袭大红的嫁衣,在旁人或羡或妒的眼光中乘八抬锦绣黄缎大轿踏入麒王府,成了他的妻。

那一天沿途的礼铳炮仗响彻三条街外,花海喜毡和红灯笼铺满半座长桑;数千府兵送亲,二十六匹宝骏载着九十九口漆金箱笼,每口大箱里都是稀世的珍品,黄金白银,古玩玉器,绫罗绸缎是天下间父亲所能付予的最深沉的爱意。

自日出,王府的歌舞和宾朋便不曾间断;等辉煌灯火初上,悠扬弦乐盈满宴席,天上一朵又一朵的绚丽烟花始次第绽放。

拜过堂,婢女将她搀去新闺便掩门而退,她独自坐着,盯着金丝双窠如意云纹霞帔的一角,嘴里小声练习待会要说的亲密话,满心欢喜、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的夫君来挑开盖头。

等到半夜,那人才走进来,粗暴地打翻了合卺酒,扯掉她头顶珠穗流金红盖头,居高临下冷睨她手足无措的模样。漆黑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尽露憎色。

她心尖尖上的人穿一身暗红描金挑绣华美祥纹的锦缎。喜服的颜色热烈如火焰,红烛耀耀,窗外的夜空不停歇地燃放着烟火。可是这么多热烈的暖意也融不化他眉间冷凝的冰。

他说:魏流央,强夺不易到手的东西很有趣?抑或你以为依仗你爹的权势嫁入王府便能保你一世尊荣?你真该去勾栏地学一学涵风雅度。

他说:魏流央,我不得安生,你也别想好过!

她躲在被窝红着脸喃喃念叨了一夜又一夜的蜜语甜言,就这样硬生生地哽在了喉咙。

嫁入麒王府的第二年,不知怎的太子就死了,接而皇帝病崩,宫里头骤生剧变,许多牵扯的皇族朝官也死了。听说死了很多很多人,从皇宫流出来的那条河里碧粼粼的水染得稠红。人们都说点翠河一点也不翠了,反倒像冥世唤作三途的渡亡河,索性改称三途河。

三途河水重泛碧波的时候,从皇宫里传出诰旨,亡太子的嫡子登基,麒王摄政监国。大赦天下。

这翻云覆雨的半个月里她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,日日站在大门口等,等到体力不支晕厥过去。再度醒转,传话的小厮说王爷与相爷都平安无事,请王妃不必挂心。

问起他的行踪,小厮支支吾吾:王爷劳累多日,正在书房小憩,吩咐不许人打扰。

他总避她如蛇蝎。偶尔一面,目光也不曾在她身上落下片刻。随她嫁来王府的奶娘总说,铁树尚能开花、万年的寒冰还有融化的一春、腐锈的棒槌也有磨成针的一天,人心非铁非冰,难道就暖化不了吗!

奶娘又出主意,栓住男人的胃,才能拴住他的心。她跟厨房的嬷嬷鼓捣了几天,烧了一桌子菜,满头大汗却欢欢喜喜地遣了小厮去请他。

等到月上东头、菜肴翻热了一遍又一遍,那人也不曾出现。

心从未交到她手里,又谈何栓住呢。

又一年,奶娘走了。

这王府里头唯一拿心待她、知她冷热的人,这将她从懵懵稚子拉扯到嫁作人妇的人,就这样在一个静悄悄的黄昏,静悄悄地没了。

她一个人呆坐在院里哭得声嘶力竭,哭得双眼红肿不堪。

奶娘的尸首才入土,皇宫里赏下的美姬就送入了府里。那名唤瑶花的,听说还是他三年前从敌将刀口救下的异域舞姬,后来便养在宫廷,有一头红发,媚骨天成。

照律,姬妾避不开她这一关。她捧起那张千娇百媚的脸,柔声问:妹妹生得好生标致,此后入了王府里头,可要安分些。

美姬一双秋波动人的媚眼悄悄扫一扫她身旁高挺的身影,含羞答:妹妹日后定从姐姐教诲。

是么,可我总觉着,妹妹这般的模样,委实不教人省心。她略作沉吟,发髻间尖利的银簪就滑过美姬娇嫩的面颊,美人儿尖叫着跌坐在地。

这般就顺眼多了。她拭去簪子尖端的血迹,复又插入发间,面无表情道:这王府里头规矩多,妹妹心思单纯,怕是应付不来,姐姐是为你好,不如早些出府去做个好打算,还落个自在呢。

言罢,冷冷对上他漆黑的眼眸。

闾丘胤,这安生日子,咱们都别想过了。

我还道你心肠再歹,到底也毒不过蛇蝎去,你倒让我长了见识。

良久,听到这么凉凉的一句。他连怒气都不屑对她发作,起身拂袖而去。

往后三年他不曾再对她吐露只言片语。她做的好做的坏,积了善还是存了歹,全都闭眼不见。

奶娘走了半世的人生百味,却也有揣错意的时候。这人世间,真的有暖不化的人心。

日子熬啊熬啊,没熬来破冰的春风,却等来灼心的酷暑。五月,又一个五月,能让他眼眉带笑铺开十里红妆的人,从始至终就不会姓魏。

是夜,她蹑足辗转过假山,猛窥见那女子长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皮相,坐在月下池塘畔逗弄白额红嘴的墨鲤,薄罗烟纱裙裾半遮半掩,赫然露出几尾雪白的狐尾。

她仓惶逃离,瑟瑟做了一夜噩梦。天将明未明,从噩梦里睁眼,狐女竟斜坐榻边,似笑非笑:别来无恙。

妖精?你说甄儿是妖精?魏流央,你纵是嫉恨,也犯不着编造这般没头没脑的荒唐话!半敛墨眸,他如是嗤笑:多谢你的关心,与其同你日日搅得心烦,我倒愿死在甄儿手中。

她身上只穿里衣,赤足跑到这里,此时晨寒袭人,瑟瑟然踉跄几步站定,抬起脸,眼中迷雾濛濛。

闾丘胤,如我这般跳梁小丑,是否将死的善言,你才愿信?

这话从何说起?

他放下案牍,绕过紫檀案几踱到她跟前,拇指拂过她冰凉的颊染了一道冰凉的湿痕。

倘使蝼蚁能张嘴,脚底碾死一只蝼蚁,我尚有半分耐心听它吐露遗言,你么?

他扬起剑眉,仿佛扬起一把对准她心窝的刀子。

你是死是活、言善言讹,跟我可有半点干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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